第一次见到禾竹的时候，她穿着一身红衣。大概是红衣吧，也可能是被鲜血染红的白衣。
几个凶神恶煞的东里府侍卫，将她围在中间，并没有立刻杀了她，逼问她宝物在哪里。
可禾竹身无分文，哪来的宝物，在侍卫们看来，她就是嘴硬不肯说。
几人商议之下，决定直接杀了她，带着她的尸身回去见家主。
正要动手之时，忽然之间一道凌厉的掌风，直接从身后，将他们拦腰砍断，连呼喊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。
禾竹倒在雪地里，见到鹿白青踏雪而来，他的面容清高孤傲，俊美清秀，忽然自己有救了。
这一路上她拼命跑拼命逃，总觉得自己命不该绝，定会有贵人相救。
这贵人，终于让她给遇到了啊。
禾竹合上眼睛，变回了本体。
雪地里，她的盆上染了许多血，叶片也是支离破碎，因为这极寒的雪山，结了一片薄薄的冰霜。
救人救到底，鹿白青把她带回了沽南楼，经过三天的精心照料，禾竹终于苏醒。
彼时，她正躺在鹿白青的床上。
要不是因为她性命垂危，才不会把自己的床借给她睡。
见她醒了，鹿白青问：“身体可还好？”
“感觉好多了，谢谢你救我。”禾竹十分感激，“我该如何报答你？”
鹿白青没想要什么报答，他也不缺什么。
不料，禾竹又说：“只要不是以身相许，其他都可以！“
“呵。”鹿白青冷笑了声，“在店里给我当营业员吧。”
神魂颠倒的生意很好，确实缺个营业员了。
但他没想到，这个营业员这么笨手笨脚的。
打扫卫生扫不干净，记香水名字与货架位置，也记不住，更别提整理账单什么的，好在那一张小嘴儿还算伶俐，能把客人们哄开心。
当然，这张嘴也挺能吃的。
吃饭的时候，禾竹总是最后一个吃完，桌上剩下的菜，连汤汁都不放过，保证每个盘子都干干净净的。
鹿白青吐槽道：“吃得这么干净，一年下来，洗洁精都能省几瓶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小白，我这么厉害，你总不会赶我走吧？”
其实她很担心，怕鹿白青赶自己走，从而无家可归，只能流落街头，再被追杀。
鹿白青说：“打扫卫生的时候仔细一点，别留下卫生死角。工作的时候认真一点，香水别再记错名字，我就考虑一下不赶你走。”
“我以前也没有干过这个，干得不好不是很正常吗？”禾竹扑闪着大眼睛，一脸无辜，“再说，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了，你就多给我几次机会，好吗？”
鹿白青对她的过去倒是有点好奇，“打扫卫生都没做过吗？你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“府上有佣人，不用我做。”
听这语气，应该是个大小姐，鹿白青又问：“那你的家人呢？朋友呢？他们不找你？”
“我没有家人，也没有朋友。”
这让鹿白青更加好奇了，没有家人和朋友，又说府上有佣人，到底哪句话是真的？
禾竹的目光黯淡下来，“也许以前有的吧，但现在没有了。小白，你就别问了，我会好好打工的。”
“我观察一阵。”
鹿白青以为，她这个“大小姐”，坚持不了一个月，没曾想，一坚持就是三个月。
知道她和东里预的那些事情后，鹿白青很生气，生气她为何要为了一个渣男哭得那么伤心，可私下里却默默托人打听东里预的事情。
得知东里预是个阴暗扭曲的小人后，鹿白青突然不气了，因为这样的人，迟早会从禾竹的心里走出来，他不必生气。
一开始，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微妙的变化，他以为自己只是很久很久没有跟人相处了。
但这样的变化持续了很久很久。
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，在禾竹与沈符弦去壶和城，调查东里预死亡真相的那段时间里，他日日夜夜地想她，一闭眼脑子里都是她。
深夜睡不着，还会拿出手机刷她的朋友圈。
禾竹是个很爱发朋友圈的人，心情不好了发一条，心情好了又发一条，吃个晚饭要发一条，吃个水果也得发一条。
像鹿白青这样，几百年不发一条，甚至连赞都不会点的人，竟然在那天深夜里，破天荒地给她点了个赞。
可禾竹心大，哪里会察觉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。
他若是不说，禾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。
所以，有几次他的话都到了嗓子眼，但最后还是被咽下去了。
这个秘密，始终被他深藏在心底。
直到很久很久以前，连他自己都遗忘了。
那天正好是妖王宫重建竣工的日子，设下了庆功宴。
饭桌上，王铁锤没心没肺，聊到了禾竹，他说：“以掌门的资质，起码五百年才能重新修炼成人。”
文夏旋瞪他，“你别乌鸦嘴行吗？我猜最多六十年，那会儿我八十多岁，兴许还活着，能在死前见一见老友，也算死得瞑目了。”
万将摇头，“不至于，六十年太快了，我看啊，起码一百二十年。”
小妖王长生说道：“那我就猜个一百年吧。你呢，鹿先生。”
也不知为何，那一刻他就十分笃定，“五十年之内。”
长生问他如何如此笃定。
他笑着说：“我不认识她，对她不了解，这只是我的直觉。到时候可以验证一下，没猜中的人，请猜中的人吃顿饭，如何？”
只是一个简单的赌注，但大家却记了几十年。
在第四十年的时候，禾竹能开口说话了，大家都以为鹿白青要赢了。
不曾想，禾竹回来之后，得知了鹿白青的赌注。
她说：“小白，他们请你吃饭，你让我一半，如何？”
鹿白青不答应，“我自己赢来的赌注，为何要让给你？”
“行，你不让给我，我不会让你赢的。”
鹿白青没明白，后来又过了好几年，他察觉禾竹离化成人形不远了，可不知为何，她迟迟不肯。
在沈符弦的不断追问下，禾竹才肯说出来，她在憋着，一直憋到了第五十一年，才化成了人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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