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云天，黄叶地。秋色连波，波上寒烟翠。
更有一缕翠色随着波光潋滟荡进碧纱橱，折射入美人的闺阁之中，掩映在绣塌之上，篆刻成锦绣羽缎上的一朵水仙花。
“水仙！郡主，这个料子上织的暗纹竟是水仙，拿这块料子做身锦纹长衣，同将军前日穿的那件鸦青色暗织万字纹的公孙锦鹤氅，简直就是天成的一对！”
嘴甜的小女官，殷切地将上好的锦缎衣料捧至元仪郡主眼前。
元仪郡主接过女官手中的料子，斜搭在身上比了比，看着大铜镜中点了下头：“这料子果然很衬本郡主的肤色，就按照你说的，等下次裁缝娘子再过来取料子时，你同她说明本郡主要的款样子。”
“是”女官应声，继而询问：“郡主上次曾说过，要用那匹水红的斜纹瑞锦做冬日穿的襦裙，这次是不是也一并让裁缝娘子将料子取走呢？”
元仪郡主已回转至茶桌旁坐下，端起盖碗浅呷了一口道：“你倒是提醒了本郡主，那就让她一并取走做了吧。”
女官屈膝应声，命侍女们小心收拾起贵重的衣料，将元仪郡主选中的料子捧着出去了。
元仪郡主侧目看了眼锦榻上仍堆叠的挑剩下的几块料子，转而对下首端坐的夏玉婵道：“眼看就要入冬了，你过去挑几块衣裳料子做冬衣吧，算本郡主的一点心意。”
夏玉婵原本正在调琵琶弦，听见元仪郡主说话，便将琵琶暂放在一旁，起身谢了恩，转而向堆着衣裳料子的锦榻走去。
元仪郡主手捻茶盏，见夏玉婵站在一堆光彩纷繁的衣料面前踌躇许久，只当她是挑花了眼，笑道：“今年无针绣坊送来的锦缎，可比往年的大有不同。不光颜色纹饰饱满新颖，就连质地也较往年的细腻柔。而且本郡主听闻这是将军特地命绣坊的绣女织出来上供的料子，除了将军府和我这郡主府，市面上是绝对不会有相同质地和纹饰的衣料的。”
夏玉婵听着元仪郡主话中掩饰不住的骄傲，划过各色衣料的手指忽而停在一匹素色的暗纹锦缎上。
薄如春雪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，将那块衣料捧起，转身向元仪郡主走过去。
元仪郡主只扫了一眼夏玉婵手中衣料，面上便显出几分不悦来，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盅，轻声道：“你倒是好眼力，只是这水仙暗纹的料子，是本郡主方才选中的……”
夏玉婵淡淡地笑了笑，向元仪郡主屈膝行礼道：“奴婢自然不敢同郡主穿同样花色的衣料，再者以奴婢的卑贱之身，也配不上这般高贵华美的衣料。”
元仪郡主听她这么说容色才缓和几分，淡淡地弯了弯薄唇，手扶鬓腮道：“嗯，你倒是识相，既然晓得这道理，为何又偏选这块料子？”
夏玉婵面上始终带着谦恭笑意，手捧衣料向前几步道：“奴婢只是想问郡主，这暗纹蜀锦的料子，可是今年绣坊上供最好的料子了？”
“这是自然，本郡主选中的自然是上供衣料中的上品。”元仪郡主不以为然道。
夏玉婵听元仪郡主这么说，只是淡笑着轻轻摇了摇头，边转身欲向锦榻走，边低声仿若自言自语道：“哦，原来这就是最好的了！”
元仪郡主听她这是明摆着话里有话，便道：“你站着，把刚才的话给本郡主说清楚。”
夏玉婵只得又折回来，屈了屈膝，笑道：“奴婢原以为，郡主既是李将军的堂妹，又是未来将军夫人的同门师妹，这样亲密的关系，待遇自然该同将军府一样的。却没想到，郡主却连一个将军府中时常来往的歌妓都不如。”
最后的三个字，夏玉婵故意拖长了尾音，抬起妩媚眉眼，含笑看向元仪郡主
“夏玉婵你放肆！”元仪郡主戴着嵌猫眼儿石黄金大戒的玉手，狠狠拍在茶几上，震地茶碗翻落碎了一地，吓地满屋侍女登时全跪了下去。
夏玉婵也乖巧地随着众侍女跪在地上，只是美丽的容颜依旧从容平静，含笑道：“郡主莫恼，奴婢这么说自是有其缘故。郡主晓得奴婢以前在扬州卖艺时，曾同游菁菁交好，且郡主也晓得，未来的将军夫人似乎待游菁菁十分亲昵。”
元仪郡主想起那日看戏时，王蓁同游菁菁谈笑欢畅的情形，且王蓁当晚饮宴还亲口答应替游菁菁移出贱籍，可见二人关系确实不错……
元仪郡主轻轻点了下头，抬起精致描摹的眉眼，盯向跪在地上的夏玉婵。
夏玉婵收到元仪郡主的眼神，便含笑继续道：“那日奴婢偏巧在游菁菁家中做客，亲眼见将军夫人赏赐她一匹今年上供的蜀锦新品，名为碧霞锦。那锦缎铺展开灿若云霞，璀若流光，华美之异常人间罕有。奴婢原以为这样名贵的锦缎，即便将军府中要赏，也应首当想到郡主，却没想到，在将军夫人眼里，郡主竟然还不如游菁菁……”
夏玉婵抬起头向上打量元仪郡主时，说话声便渐低下去，因她已在元仪郡主那对漂亮的眼睛里，看到了渐渐升腾起来的羞怒火焰。
玉色的指尖轻磕着茶几的边沿，戒指上的猫眼宝石也随着手指的动作，闪动着忽明忽暗的流光。
像只伺机而动的猫，窥着猎物露出贪婪的目光。
屋内静了稍刻，元仪郡眼中的怒意渐渐平复下来，向伏跪在地的夏玉婵轻轻撩了撩手指。
夏玉婵缓缓直起身子，见元仪郡主用下巴指了下她身旁的秀墩，便略施礼，在秀墩上坐下。
有侍女过来将打碎的茶盏收拾干净，又重新上了茶。
元仪郡主端起氤氲热茶在鼻息间浅嗅，淡淡道：“数日前，安先生赠与本郡主一些上好的岩茶，正适合当下这秋意已浓的时节饮品。安先生说红茶于冬日饮用，对女子养生有诸多妙处。本郡主晓得玉蝉你平日也喜饮茶，尝尝看这茶味道如何。”
元仪郡主话落，立刻又侍女为夏玉婵奉茶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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